一个资金链断裂，被债权人申请破产的高新技术企业该何去何从？北京破产法庭用破产重整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这家企业获得过亿元投资后重新开始生产，职工债权获得全额清偿。 

2020年7月16日，万瑞飞鸿(北京)医疗器材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万瑞飞鸿公司）59名普通债权人，在北京破产法庭的主持下领取到2200余万元偿债资金，至此，万瑞飞鸿公司普通债权50万以下部分获得全额清偿。这一天，距离万瑞飞鸿公司103名职工在北京破产法庭领取1900余万现金，实现职工债权全额清偿，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距离北京破产法庭裁定受理万瑞飞鸿公司破产重整案也不到两年。

资金链断裂无法清偿债务 高新企业走向破产重整

万瑞飞鸿公司成立于2005年，作为北京市及中关村园区的“双料”高新技术企业，拥有14项国家专利技术，其中公司自主研发的核心产品 NOYA（“诺言”）药物洗脱心脏支架，具有优秀的临床效果和良好的市场前景。

但从2016年起，因公司内部管理问题以及市场经营方针出现偏差，公司资金链断裂，无法清偿到期债务，债权人向北京一中院申请万瑞飞鸿公司破产重整。北京一中院于2018年8月裁定受理该案。

万瑞飞鸿公司的重整之路并不平坦，各种矛盾问题交织叠加、错综复杂，各方利益纷争暗流涌动、日趋激烈。但是，合议庭认识到复兴契机对一个深陷困境企业的重要意义，破产重整可能是万瑞飞鸿公司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帮助和支持民营企业卸下包袱、重返市场，是破产重整制度的独特功能作用，也是破产法官的职责所在。

心脏支架注册证期限临近 重整进入“倒计时” 

“它有挽救价值，那我们就尽全力救活它！”案件审理过程中，合议庭注意到，万瑞飞鸿公司已于2016年停业，而作为公司核心技术的NOYA药物洗脱心脏支架，产品注册证将于2021年到期，该注册证对万瑞飞鸿公司的重整价值具有重大影响，必须尽快恢复生产经营，争分夺秒完成续证准备工作。

时间就是生命，北京一中院加快审理节奏，坚持市场化导向，受理后第一时间确立公开招募重整投资人的审理思路，成立投资人招募评审委员会，通过竞争性评选，选定恒壹（北京）医疗科技有限公司为万瑞飞鸿公司的投资人。

随后，在确保平等对待同类债权前提下，北京一中院通过确定临时债权额以及小额债权分段清偿机制，在保证合法性的前提下，于最短时间内召开债权人会议，对重整计划草案进行表决。最终重整计划草案在各表决组均高票通过，2018年12月24日，北京一中院仅用4个月裁定批准重整计划，为万瑞飞鸿公司的重生最大限度地争取了时间。

重整计划推进执行 债权逐步得到清偿

重整计划的批准为企业复兴提供了契机，也为企业提供了重整路线图，但是，企业的重生还必须要将纸面上的计划转化为现实中的行动。

按照重整计划，投资人将为公司注入不低于1.8亿元资金；普通债权中金额在50万元以下的部分，可获得全额现金清偿，50万元以上的部分清偿率达到23.6%；职工债权、税款债权将获得全额清偿。

在计划执行过程中，北京破产法庭、管理人与有关部门和人员进行沟通协调，逐一解决股权变更、厂房腾退、核心材料交接等问题，积极推动重整计划的执行，为企业重整保驾护航。

2019年8月，在北京破产法庭主持下，103名职工的1900余万元债权实现全额现金清偿。今年新冠疫情发生以来，万瑞飞鸿公司重整计划的执行也受到一定的影响，但在北京破产法庭、管理人和投资人的共同努力下，投资人克服困难，积极筹措资金2200余万，清偿59位普通债权人的普通债权，普通债权50万以下部分获得全额清偿。

企业重新恢复生产 月产心脏支架5000条

在发放普通债权清偿款前夕，2020年7月8日下午，北京一中院副院长马来客一行还专程赴顺义区万瑞飞鸿公司新的生产车间，现场检查重整企业复工复产情况并对后续重整计划执行工作进行指导。

新厂房内，产品展厅、无菌生产车间、支架配件生产车间等一应俱全。据介绍，在万瑞飞鸿公司位于顺义的新生产基地，心脏支架月产量可达5000条，用户包括全国150家医院，产品销售情况正在逐渐恢复到破产前的市场份额。

截至目前，投资人累计投入1.08亿元，用于恢复万瑞飞鸿公司的生产经营和清偿债务，其中用于偿债的资金共计7137万元。万瑞飞鸿公司在建成新生产基地的基础上，生产经营状况良好，企业职工工资水平稳步提升，重整企业已经重返市场。

让我们走近这些获得清偿的普通债权人，听听他们在万瑞飞鸿重整案中的故事。

承租人：“我们的赔偿款竟然全都拿到了”

“一开始，我们听说万瑞飞鸿公司要破产清算了，我们公司已经做好拿不到赔偿款的准备了。没想到经过北京破产法庭的破产重整，我们的赔偿款竟然全都拿到了！”北京隽逸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隽逸传媒公司）的代理律师告诉记者。

隽逸传媒公司是债权得到全额清偿的29家普通机构债权人之一。2016年隽逸传媒公司租赁万瑞飞鸿公司的房屋作为音乐工作室，并对房屋进行了相应的装修，租赁期限自2016年7月至2021年8月。因万瑞飞鸿公司在该房屋上为其债务设定了抵押，后公司无法偿还到期债务，2018年7月该房屋被执行法院依法拍卖。应新业主要求，隽逸传媒公司搬出该房屋，提前搬离对其造成30多万元的经济损失。

在万瑞飞鸿公司进入破产程序后，若对万瑞飞鸿进行破产清算而非破产重整，根据《评估报告》披露信息，假定其资产均能按评估价值变现，按照《破产法》规定的清偿顺序，普通债权受偿率为0%，也就意味着与隽逸传媒公司一样的普通债权人，无法获得任何清偿。

而在破产重整的制度框架下，按照万瑞飞鸿公司的重整计划，隽逸传媒公司作为房屋承租人，所遭受的30多万元损失在重整程序中得到全额清偿，权益得到了保障。

供应商：“破产重整促成了我们双方的共赢”

“新冠疫情暴发以来，我们公司的效益也受到了很大影响。这次一下拿到万瑞飞鸿欠我们的50万货款，对我们公司而言真是雪中送炭。”江阴法尔胜佩尔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法尔胜公司）的销售经理说。

法尔胜公司是一家生产心脏支架关键零部件的企业，也是万瑞飞鸿公司重要的原材料供应商。但自万瑞飞鸿公司深陷债务危机，其原材料采购量逐渐萎缩，直至2016年公司彻底停业，仍欠法尔胜公司货款113万。进入重整程序，法尔胜公司在本次债权发放中将获得50万现金清偿，后续预计还将获得14.86万现金清偿。 

“我们公司和万瑞飞鸿公司是长久以来的合作伙伴，之前这个公司要进入破产程序，我们都为损失这个客户感到惋惜。现在万瑞飞鸿进入重整程序了，复工复产工作也在有序开展，我们双方的业务合作关系也已经恢复，可以说是法院的重整程序促成了我们双方的共赢。”法尔胜公司的负责人表示，“依照目前万瑞飞鸿公司的生产能力，我对未来我们双方企业的合作前景非常看好。”

老员工/新伙伴：“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没想到我们公司能起死回生，更没想到自己还能拿回公司欠我的钱，还能重新拥有这份我热爱的工作！”这是石天凤见到记者时说的第一句话。作为前万瑞飞鸿公司的老员工、现万瑞飞鸿公司的新员工，她是万瑞飞鸿公司涅槃重生、破茧成蝶之路的亲历者和见证人。

2009年，石天凤作为万瑞飞鸿公司的销售员开启了她的销售生涯。当时的万瑞飞鸿公司生产技术发展迅猛，蒸蒸日上，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到了2012年，万瑞飞鸿公司取得中国第一个钴铬合金心脏支架的生产资质，在行业内声名鹊起。作为万瑞飞鸿公司的一线销售人员，公司产品得到国内知名医院的认可，为成千上万病人解决病痛，石天凤在这份职业中获得了极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但好景不长，万瑞飞鸿的经营方针偏差，资金链吃紧，产品供应链也出现问题。一边是被医院催供货，一边是被供应商催结款，销售人员们承担着巨大的压力。“那时候我刚怀孕，没办法，只能不停地跟医院和供货商沟通、解释。公司资金出问题了，我们出差的时候都是自己垫付各项交通费、住宿费、办公费等，当时就是想着公司情况可能很快就好转了，垫付的钱也就能拿回来了。但直到我孩子出生，我们公司情况也没好转，公司还被人申请破产了。”回忆起公司濒临破产、自己还要往公司垫钱的那段日子，石天凤脸上的笑容略显苦涩。“我当时真的觉着很煎熬，孩子刚出生，家里急需用钱，公司欠我的工资，还有我之前垫付的那些费用，一分钱也没拿到，也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直到法院裁定批准重整计划，万瑞飞鸿拥有了再次扬帆起航的机会，石天凤也因过去丰富的工作经验和优异的销售成绩，被重整后的万瑞飞鸿公司重新聘用。“去年我拿到了公司欠我的工资，现在又拿到了公司之前欠我的所有垫付费用。做梦也想不到这些钱还能要回来。”作为债权在今天得到全额清偿的35位自然人普通债权人之一，石天凤难掩内心的激动，“在法院的帮助下，我们公司现在有了新的投资人，有了新的管理层，也加入了很多非常优秀的同事，我会跟他们一起努力，让公司发展得更好！”

投资人：“北京破产法庭不仅是护航人，也是领航人”

“通过公开竞争，我们恒壹公司有幸被选为万瑞飞鸿公司的投资人。”恒壹（北京）医疗科技有限公司的股东路建民向记者介绍。

“刚开始我们想的很乐观，我们公司与万瑞飞鸿主营业务性质相似，重整万瑞飞鸿应该很容易。但实际情况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新旧生产基地衔接、核心资料接管、股权变更等很多环节都遇到了问题，可以说是举步维艰。”说到这里，路建民的表情有些许凝重，但随即又轻松起来。他说：“幸亏有北京破产法庭的法官们。去年冬天，他们在寒风里一站就是三四个小时，为了让我们尽快接管核心资料，连口热水都没顾上喝。今年，疫情这么严重，法官还去顺义的新生产基地查看生产情况，帮我们解决实际困难。北京破产法庭不仅是护航人，也是领航人，感谢他们为企业重整保驾护航！”

在万瑞飞鸿公司重整案中，公开招募投资人、确立快速重整方案……这一系列审判策略，体现出的是司法的智慧；103名员工、1900余万、59位债权人，2200余万元、100%全额清偿……这一串串数字，彰显出的是司法的力量；法尔胜公司、石天凤……这一个个名字背后的故事，传递出的是司法的温度。而这个案件，仅仅是北京破产法庭运用司法拯救促进企业再生的一页剪影。

据了解，自北京破产法庭成立以来，已对7家企业适用破产挽救制度，共计为困境企业引入投资近16亿元，涉及企业债务910亿元，接管土地房产、生产设备、库存商品、应收账款、股权、知识产权及现金等各类资产843亿元，有效盘活企业闲置资产逾1.5亿元。